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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裏長著一條路

心裏長著一條路,從我人之初的意識裏,這條路就存在,在我夢裏·······那是一條狹窄的鄉間土路,它籠罩在時淡時濃的霧靄裏。路上只有一個我,五六歲紮著小辮的小丫頭的樣子。我焦急而恐懼,匆忙不停地走,我在尋找我的家,可是,我從來都沒有找到過。路直,我就直走,路彎,我就彎走。霧薄時,我四處張望,渴望能看見一草一木,讓我別那麼心慌,也渴望遇到一個人,讓我別那麼害怕,更渴望遇到我的家人能領我回家,可是始終沒有。霧濃,滿眼白茫茫一片,腳下的路也看不清楚,每到這個時候,我最恐懼,再也不敢多邁一步,仿佛下一步即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怖;也喊不出……最後只能掙扎著艱難醒來,一切才能結束。夢裏,路邊沒有花開花落,沒有人來人往,沒有嚴寒酷暑,沒有黑天白日,沒有燕鳴蟲噥,只有我、路、霧!這個夢像一條毒蛇,死死纏著夢裏的路,長在我的腦袋裏,隨時又輕易地霸占我的每一個夢,三十多年·····
        大學畢業那年夏天,突然迷戀上散步。每天傍晚,斜陽西遊,暮色欲闔,我都會準時走出家門,走向田野。寬闊的土路一直延伸到無垠廣闊的莊稼地裏去。我一襲白裙,緩步徐行,大地吐出的熱氣蒸騰著小腿,隱去炙熱的夕陽在我身後送來恰到好處的溫暖,把我身邊的一切都鍍成一層薄金。鼻尖額頭淅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,周身說不出的舒暢。聞著濃濃野草和莊稼和夕陽和歸鳥混合的氣息,醉入脾肺。我也迷戀那延伸的感覺,我甚至願意和這路融為一體,一起去到未知的世界……每每這個時候,我都會覺得夢裏的那條路自己出來了,來跟我一起在這個活生生的世界曬太陽。從此愛上走路,不管是老家那些似是田野經絡的細長曲折的土路,還是城裏筆直寬闊車水馬龍的馬路,我都喜歡走!腳底踏上地面那一瞬間的震顫,那麼真實,我喜歡真實!走的每一步都很幸福,走得越多幸福感越多··········

        八年殷殷之戀,雲開月明。老公話極少,不管多日不見或日日相見,不管我如何嬉笑嗔怒逗他說話,他都惜字如金三言兩語即可。有一種我看不見感覺清晰的堵咽之感時常橫亙於心。夢裏小路再現之時,路上的我已與現實中的無異,只是我仍然找不到家,仍然彷徨徘徊。累到邁不動步時,我想找到一棵樹,靠一下歇歇——沒有;我想找到一座山,遠眺一下,尋找來時的路,哪怕能退回去——沒有;我想遇到能給我指路的人,陪我回家——沒有;我想開車回去,可是車?轆散落一地,我想打電話讓老公接我,可是一直打不通——不知道為什麼,每次夢裏都清楚的知道是他故意丟棄我,讓我找不到家,醒時已是淚流滿面··········夢裏十年,任憑多苦多累多害怕,我還是一次也沒等到他接我回家,我還是一個人走在永遠也走不完的只有我一個人的路上············或許,夢裏夢外,我一直在尋找一份讓我安定的可以依靠的真實!

        我時常幻想,我的路邊有一只老鼠,一只山羊和一頭水牛。老鼠說,跟我一起去偷東西吧,我給你快樂。我說我永遠不會偷東西的,我要活在陽光裏,於是我走了,心裏卻偷偷貪戀老鼠許諾的快樂。山羊說……我屑不聽,高傲地走過。水牛用陌生的眼神看著我,不說話,還用尾巴表示讓我離遠點兒。可是我看見水牛搖晃的尾巴的樣子像極老鼠搖晃尾巴的樣子,於是迎著水牛的厭惡,我時常偷看它的尾巴,回味幻想老鼠說的快樂……

       心裏長出的路,把37年斬成三段——懵懂、青澀、成熟——賦予三個不同的意義。夢裏和現實的路在每一次心神恍惚時重疊······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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